一场秋雨一场秋,秦瑶被囚禁到凤凰台已经有一个半月,根本不清楚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向其中一个侍女打听过一回。
侍女看秦瑶平易近人好相处,私下偷偷摸摸给她泄露过一点——
外面正在打仗。
靖州校尉反了、燕世子反了、秦大将军也反了。
皇帝御驾亲征,平叛张廉。
两百里外的汾水之战,皇帝大获全胜,而后靖州校尉绕到后方,夺下了另一座城池,不过很快又被夺了回去。
如今两方人马,陈兵于汾水两侧,大战一触即发。
同时,西北方向,因为燕世子抽取了兵力,边关防御不当,突厥人趁机骚乱边关,烧杀抢夺,一路南下......
秦瑶听完这话后,久久地静坐在椅子上。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答流血,原来证据上说的秦燕两家,勾结突厥,这都是真的。
秦瑶指尖颤抖,问:“那我阿兄呢?”
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若是阿兄再加入阿耶的这一方阵营,那么谢玉升的情况不容乐观。
侍女摇了摇头,“奴婢没听到少将军的消息。”
秦瑶请她一有消息,便来告诉自己。
这话说完后不久,外面木楼梯上,便响起了脚步声。
秦瑶坐在床榻上,看着燕贺和自己的阿耶依次进屋,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秦瑶不明所以,问:“这是怎么了?”
秦大将军身上的盔甲还没有卸下,明显是刚从前线回来的,对那女子道:“你替她把把脉,看看有没有怀上生孕。”
秦瑶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父亲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年轻的女子走到秦瑶身边,搭上秦瑶的手腕,才摸了一下,便摇了摇头,道:“没有。”
此言一落,室内几人的神色各异。
燕贺是挑了下眉,秦章则依旧是眉间紧锁,望着小女儿,目露深深的担忧。
秦瑶谎话被拆穿,也没觉得脸臊,起身问:“阿耶,阿兄呢,他在哪里?”
燕贺轻笑回道:“少将军很快就会来了,娘娘不用担心。”
秦瑶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而看向秦章,轻唤道:“阿耶。”
秦章抬起头,话语关切道:“瑶瑶在这里若是有缺的物件,可以和阿耶说。”
随后与燕贺又出了屋子。
秦瑶立在昏暗的屋子里,目睹着二人离去。
凤凰台下,草木丰茂。
秦章与燕贺行走在草丛之中。
燕贺问:“前线情况怎么样了?”
秦章手背在腰后,道:“此事你不用担心,突厥已经南下,谢玉升至少要抽出些许兵马,前去救援,到时候他分身乏术,便是进攻的机会。”
燕贺“嗯”了一声,问:“少将军何时带兵来援助我们?”
秦章停下步子,道:“我再写一封信给他。”
燕贺点点头,“如此甚好,您、我、还有秦临三人,加上北边的突厥,呈现四面包抄的局势。”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送到了北地。
旷野的长风飘荡,星河暗淡,军营一片安谧。
秦临将受到的密函缓缓地打开,信上面的话不多,寥寥的几行,跃入秦临的视线——
“靖州,已乱,盼归,带五万精兵南下,从后击溃齐军,使谢玉升腹背受敌。”
灯烛光照在他脸上,秦临解开密语,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入鬓的长眉轻轻地一挑。
许久,他合上密函,随手扔到了桌案的一角,勾了勾唇,似有讥嘲地道:“要谋反,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才来告诉他?
他懒洋洋地拿起信封,手托着脸颊,看着它被火舌一点点吞噬。
而后他发现,信封里还夹带着另一份信,他漫不经心地抽出来,打开一看——
“囚汝妹于凤凰台。”
秦临眸色微微一暗,捏紧了信纸边缘。
第80章 思慕
烛光跳跃,纸上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尖利的针,直直地刺向秦临的眼底。
第一封信是来告诉他要谋反,让他带兵去援助,第二封信则是告诉他瑶瑶被囚禁于凤凰台。
为什么要囚禁瑶瑶?
这是怕他不愿意去,故意用秦瑶的做威胁,逼迫他去?
不知如此,恐怕将瑶瑶作为人质,更有挟制谢玉升的意思。
秦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信上的话语,许久之后,才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一事实,嘴角浮起古怪的笑意,觉得自己是被玩弄于掌骨之中了,心里漫上几分反感与厌恶。
他没有半点犹豫,拿起了桌案上的宝剑,大步流星往帐子外走去。
旷野的风冷沉萧瑟,草木连天。
秦临独自骑着马,驰骋在草原之上,最远处,有篝火升起,火星弥漫。
马停了下来。
坐在篝火旁守夜的副将,抬起头,见到秦临,问:“少将军深夜前来有何事?”
秦临看一眼北方,道:“可汗王妃的行踪找到了吗?”
他口中的可汗王妃,就是此前送去和亲的丹阳县主,也是秦临曾经情投意合的爱人。
副将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道:“回少将军,我们大挫突厥,占领了北地,逼得突厥人不得不往西迁徙,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说,可汗王妃也随突厥王帐往西走了。”
许久的沉默,秦临道:“我本打算亲自迎王妃还朝,可现在中原出了乱子,父亲让我回去一趟,我不得不搁下这边的事。”
副将察觉出他话语中的言外之意,站起来,抱拳道:“少将军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末将?”
秦临道:“我给你三万精兵,去追击突厥人,将他们全部都给剿灭了,你能够做到吗?”
副将几乎是一口答应:“末将定当不负少将军的厚望!”
秦临目光移向西北方向,道:“到时候,还请你替我迎丹阳县主还朝。”
副将看着他的神情,顿了顿:“有一句话,末将不止当讲不当讲,县主已经是突厥人的妃子,即便还朝后,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尤其是她还在西北荒漠里,被风沙吹盲了双眼,又生性胆小敏感,若是突厥亡族了,县主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化作一捧黄沙,永远留在西北,也算全了大义......”
秦临不为所动地看着夜空,像透过黑夜,看到了别的一些东西。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突厥吗,我答应过她,会有一天迎她回来的。”
“不必再说了,”秦临扯了下缰绳,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道,“明日一早我就启程。”
秦临只带了两万兵马南下,比起秦大将军要他带的五万,足足少了一半。
不过这一点人马,秦临也够用了。
在战场上,比得从来不是兵马数量,更多的是靠将领的排兵布阵。
秦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谋逆。
在大齐百姓的心中,秦大将军是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却行了谋逆之举,多么的讽刺?
尤其是他是天子的岳丈,他这么做,考虑过事败后,自己一双儿女会沦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吗?
秦临自己还好说,可秦瑶呢?
她心思那么单纯,恐怕现在都缓不过神来,若一朝事败,纵使谢玉升对她有那么一点情意,在面对江山社稷的安危前,恐怕都消散如烟了。
她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处死。
秦临万分担忧自己的妹妹。
对于秦家来说,这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路,只能硬着头皮摸黑往前走。
若是加入父亲那一边,那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败。
除非还有别的选择......
夜空中大雁翱翔,塞外的草叶一夜枯黄。
由秦少将军带领的一队精兵,淌水过河,很快南下,从后包围了大齐的军队。
与此同时,汾水河畔,大齐的军营之中。
谢玉升刚打完一场胜仗,从汗血宝马上下来,卸下盔甲,露出的俊容上,沾满汗水与血渍。
他大步往军营内走,军师从一侧匆匆赶来,道:“秦少将军送来了一封信。”
谢玉升接过信件,一目十行扫了一眼,问:“你怎么看?”
军师随他走进营帐,道:“陛下千万不可轻信!如今秦大将军已反,秦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反贼,罪当株连!少将军说他会带兵来援驰陛下,这必定是阴谋诡计!”
秦临说来救齐军,这话谁信?
谢玉升立在架子前,从水盆里捞起巾帕,擦干净手,道:“秦临抽了很大一部分兵马,去抵御突厥,免了我们再去操劳。”
军师李怀贞道:“可秦家勾结匈奴的事不假,保不准这是秦家人的障眼法,目的是为了迷惑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