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总以后多多关照啊。”
谭有嚣在会议室的门口跟几个股东聊了两句,在他们都离开后,一个看着业务能力就很强的女性抱着摞文件走了过来:“谭老。”谭涛介绍道:“有嚣,这是秦颐,秦秘书,你刚上任,很多事情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做,有个了解的人在身边帮衬着总归会好点。”秦颐一脸严肃地打了声招呼:“谭总好。”
帮衬是假,监视才是真,而且有一点很值得在意——秦颐的哥哥,正是被他顺手杀掉的,谭恪礼的秘书。
谭有嚣皮笑肉不笑,和她握了握手。
“小秦先带着他熟悉熟悉公司吧,我个老头子该回去补觉了。”
谭涛似乎很放心的样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秦颐侧过身对谭有嚣说请,引着他走进董事长专用电梯,腾出手翻开最顶上的文件给他介绍各种事项,待电梯停下后,她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一边讲解一边分出注意力把谭有嚣带去各个部门参观,每处地方都免不了要听经理招呼所有人放下手头工作对他表示热烈欢迎。说实在的,今天可能是他这辈子掌声听得最多的一天。
终于到了办公室,秦颐把文件放在桌上,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谭有嚣觉得啰嗦,但仍得笑着让秦颐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谭老的意思是,让您开个会跟每个部门经理熟悉一下,方便之后交接工作。”
“爸他应该已经把时间定好了吧。”
“没错。十点会议开始,您现在还有一小时零五分的时间做准备。”
谭有嚣站在桌前翻动着文件,状似不经地问道:“挺巧的,你跟我大哥的秘书同姓。”秦颐的语气没有方才那么硬了:“他是我亲哥哥,我是因为他到谭记实业工作的。”谭有嚣表示遗憾地哦了一声:“发生了那种事,辛苦你还愿意留下来,谢谢。”秦颐愣了一下:“啊……您太客气了,我只是不想辜负公司的栽培之恩。”
秦颐的哥哥从前就经常说谭家的老大如何如何好,对工作认真,对下属温柔,就是有个性格差劲的弟弟,经常出言讽刺挖苦。她确信说的就是谭有嚣,所以提前做好了私底下被为难的准备——可结果并不如她所想那般。
秦颐在说话时也观察着谭有嚣的每个表情,发现他全程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来,甚至连眉头都没皱过,这会儿竟然还对她讲这种话,难道真是她心窄了不成?
“谭总,那我先去通知各部门准备开会——您需要来杯咖啡吗?”
“不麻烦你了,这种活我的助手可以干。”
女人一走,谭有嚣终于不用再表演,立刻就把脸垮了下来,揉着后颈坐到真皮的办公椅上,低低地喘着气:“阿御你过来给我捏捏肩,这两天酸得厉害,还有膝盖,痛的,估计跟降温了也有关系。”权御走过去,熟练地用手找准了肩颈的穴位:“跟之前比呢?有好些吗?”谭有嚣看着满屋子的白,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痛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吧,其实也习惯了。挺好的,还能当天气预报用。”权御道:“还好在江抚不用成天东奔西跑。”
创伤性关节炎,归功于生母,让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他在雨里跪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雨停,人简直成了个浸过水的木疙瘩,发现他的邻居心好,又是热敷又是给他贴膏药,而直到现在,谭有嚣还不时能够回想起那个婊子在邻居把他送回家时说的话。
她说,一个小畜生死就死了,轮得到你在这里装好人,我现在就把他卖给你,你有本事别拒绝。
哪怕谭有嚣早已经忘记了泰语该怎么说,这句话却像是深深刻进了大脑上的每一处沟壑,除非把它挖出来,否则就是到了垂垂暮年,这段记忆依旧会如影随形的纠缠着他,只要天不晴,只要天下雨。
好在谭有嚣是个不会悲伤的人,他想起来,仅仅是有些感慨,大概是这屋里白得跟太平间一样,让他不自觉开始了走马灯。
“回头找人把窗帘和地板换掉——对了,顺便再给我弄盆观音竹来,我要摆桌上。”
今天是宁竹安离开诊所的日子,傍晚的时候,乔山槐特地带她去诊所旁边的小餐馆吃了顿饺子,然后把她给送上了车,临了还不忘记帮她把布袋子里装的东西一一清点,低声说道:“回去注意身体,好吗?记得到时候来复查。”
宁竹安盯着她,瘪着嘴,突然从车里钻出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乔山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将她温柔回抱。没道理拒绝一个真挚的人,在拥抱时也不该先松开手。
“乔医生谢谢你。”
女孩儿依依不舍地和她分开,眼睛里噙着泪花:“我会想你的。”乔山槐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想我干啥,你照顾好你自己啊,可别再被伤痕累累地送来了。”
宁竹安用力点点头,即使再次上车也要继续扒着车窗往外看,直至彻底没了乔山槐的身影,但这次她没哭,把眼泪忍了回去:“你们老大怎么不亲自来?”
司机有些意外宁竹安会突然开口:“嚣哥他没下班呢,就让我先来接宁小姐,还说您要是不想那么早回去呢,可以先到商场逛一圈,不用帮他省钱。”宁竹安玩着外套的拉链,皱眉骂道:“我才不稀罕花他的臭钱。”司机笑道:“这话说得太绝对啦宁小姐,您现在的衣食住行,不都是花的嚣哥的钱嘛。”
这话戳中了宁竹安的伤心处,如果可以,谁甘愿毫无尊严地寄人篱下,天天受气受害,现在好了,谁都能来贬低她几句——跟他们家主子一个德行。
司机话说完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宁竹安正幽幽怨怨地瞪着自己,这才猛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一下子紧张得结结巴巴:“宁、宁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女孩儿倔强地别开头,一个字也不讲。
过了一会儿,司机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最主要还是怕她跟谭有嚣告状,于是果断道歉:“对不起啊宁小姐……我、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嘴巴跑得又比脑子快,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跟你们老大不是那种关系,以后别再说我怎么怎么样了。”
“好好好!宁小姐,我下次一定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