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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等他回身的时候,手里早就多了件厚披风。
  仿佛成了他的固定习惯,随身为徒弟带着,就知道对方肯定穿得薄。
  荣筝任由师父帮自己把披风披好,颈间的带子系好,脸颊被毛茸茸的领子托着,弯起唇。
  披风颜色素雅,但荣筝的脸色要苍白得更多。
  五弟子是火属性,年轻时,活泼热烈,也的确像一团灵动的火焰。
  她在山上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话痨本性,从入山第一天开始,就叽叽喳喳的,脾气好大,一言不合就气鼓鼓地下山。
  那时陶眠经常有被火焰灼伤之感,换成人话,就是他被话痨的荣筝吵得脑仁疼死。
  现在徒弟的话终于少了,也是没力气说了。身弱之人气也弱,有时荣筝站在后面不出声,陶眠甚至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荣筝对此心知肚明,但她还要打趣,说小陶,你又没发现是我。
  陶眠不舍得伤心,他的任何沉重情绪,都会透过神态和气氛传导给荣筝,陶眠不愿徒弟负载他太多的心思。
  他只有做,不去思考,也不去追问,只是做些事。
  就像现在,他不责怪荣筝擅自跑出门,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来送别元日。
  “元日即将远行,我总要,目送一程。”
  荣筝把手从斗篷的缝隙中钻出来,紧了紧衣领,又缩回去。
  “原来目送他人是这样一种感觉?小陶你站在这里,又送走了多少人呢。”
  “许多,太多了……”陶眠的目光也飘向远方,“有我的弟子,有村中的人,有短暂停留的行客。步行的,骑马的,赶车的……但留给我的,永远只是背影。”
  师父——
  小陶——
  小陶道长——
  仙人——
  那些人口中道着不同的称呼,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调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
  此刻冲破光阴,一一重现,又在他的视线中走远,直至天际。
  “当我决定固守于此,也就与离别二字永远缠绵了。”
  荣筝的眼底染上哀意,语调却轻松欢快。
  “下一个是轮到我了么?我嗓门大,一定会给你留下毕生难忘的印象。”
  “你么?你现在哪里也别想去,就乖乖在山里养老。我和神医他徒弟联系上了,以前开给你的那些药,他再叫人送来。”
  “神医的徒弟?那个鼻涕甩到嘴里,会上树不会下树的胖小子么?”
  “什么胖小子,人家早就是新一代神医了。”
  “老神医呢?”
  “西去了。”
  第269章 不能受欺负
  元日比陶眠预想得更适应新生活。
  陶眠想为小孩做点什么,还几次三番地叮嘱,不要怕花钱。
  但元日每次都婉拒。
  “陶师父,我年纪小,过得简朴些、吃点苦,也没什么。”
  “你吃什么苦,”陶眠眉毛一竖,“没必要的苦咱不吃。你放心,陶师父砸锅卖铁让小花干回老本行,也不会苦了你!”
  此刻躺在榻上小憩的荣筝:……
  “小陶,你要是嫌我死得慢,不用这么委婉地说。”
  陶眠当没听见。
  “安心,你荣姨年轻时候存了点小金库,等我把它翻出来……”
  “你怎么样?”荣筝已经坐起来。
  “我就,再把它放回去。”
  “……”
  怂得不要更快。
  陶眠的想法很纯粹。
  学习的苦足够小孩吃了。
  其他的,若是能叫他自在些,花点钱也没什么。
  在用钱能解决的地方,就不要用毅力。
  话说回来——
  如果所有问题都能用钱来解决,那陶眠现在无比快乐。
  关于花销这件事,陶眠犟不过元日,只能一切都依他的。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干涉不得。
  荣筝也劝他别瞎操心。
  陶眠其实曾偷偷跟着离山的马车,和元日一起到私塾。
  “你该不会是趴在马车车顶吧?”
  荣筝直白地问,陶眠不语,等于默认。
  那日尾随之行,陶眠跟着元日上了一天的课。
  学堂里教的都是死知识,小不点们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诵经读典。
  不解其意,但重在参与。
  元日坐在中间位置,不在前,也不在后,和他的性格很贴,是他能做出的选择。
  他绷着小脸,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读过的字。跟周围小童催眠似的读法不同,元日在思考。
  陶眠曲腿坐在屋檐,不用掀开瓦片,也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他盯着小元日的黑脑瓜,怀中一包五香豆,一颗接一颗丢进口中,屋顶净是咔嚓咔嚓声。
  好在他还要点脸,知道给自己开个隔音的结界。
  私塾的教书先生,是名震一方的大儒。岁数不小了,有学问,但个别之处也犯迂腐的毛病。
  陶眠这个偷听的学生,听他讲得坏,便皱下鼻眼,讲得精彩,又点头肯定。
  那些佶屈聱牙的文章,童子们听不懂,还犯困。陶眠听懂了,也犯困。
  难为元日,年纪这么小,还能规规矩矩地跟完一整堂课。
  陶眠把豆子吃到一半,开始打盹。他的头越坠越沉。
  在脸差点埋进油乎乎的豆子之前,他猛地惊醒,茫然四顾。
  小不点们从学堂蜂拥着挤出来,陶眠擦擦不存在的口水,连忙找元日的所在。
  元日在和先生请教,他说话慢,口齿不清,还结巴,先生又耳朵背。
  一句话重复许多遍,磨心,就好像有人在反复吃了吐吐了吃。
  一老一小的对话过程简直是灾难,好几次,陶眠都忍不住冲进去想代替他们传话。
  但他们就是能忍受对方的毛病,很神奇。
  不知道是不是陶眠叫他慢慢说话,也让他的性子转变了。元日从之前的急性子,变成现在这般温吞。
  大儒活到这把年纪,也早就修成了不紧不慢的脾性。
  陶眠站在门口,随之静下心来。
  元日请教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谢过先生。
  随后,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要去寻觅些吃的东西。
  私塾很大,讲堂、学斋、书楼、经庙……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廊道连着廊道,假山后是深幽小径,七拐八拐,才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元日就在又高又深的回廊之间穿梭,如同一只灵巧的、贴地飞行的燕。
  陶眠看他跑得急,正准备显身,叫他慢些。
  怕什么来什么,担心对方摔跤,元日就在陶眠面前,猛跌了一跤。
  陶眠吓一跳,眼疾手快,立马把人隔空扶住。
  他抬头寻找罪魁祸首,果然,从竹林后面,绕出来三个小童。
  这三个童子,大的有十岁,小的也有八九岁,都要比元日年长。他们把瘦小的孩子围住,来意不善。
  “小结巴,你怎么还赖在书院?这里不是你这寒酸小子来的地方!”
  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凶狠地说着话,还推了元日一把。
  他的小跟班附和着。
  “就是。像你这样的,就该滚回家放牛种地。你读什么书?”
  “不会真以为读了书,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吧?”
  “哈哈哈,就他这磕巴样儿,还做凤凰呢,野鸡一只!”
  几个孩子,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恶毒的字句倒豆子似的,不停地从两片薄薄的唇中吐出。
  因为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仙人一时间甚至愣住了。
  元日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的书袋被抢走了,伸出手。
  “说、说完了?说完就把东西、还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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