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眠之抬眼看他,一字一顿,“万一呢?万一他要真对你们做点什么我怎么办?”
“我不能让你们为着我的事把自?己?搭进去。”
“他不让江凛查,我自?己?查总可?以吧?我爸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走了,那是一辈子的罪啊观乘,他心里得?多难受啊。”
约莫安静了那么一两?秒,苗观乘坐在她身边,眼眸里泛着认真,语重心长又带了些怒气,“什么叫为了你的事把我们搭进去?”
“纪眠之,老子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搭进去又怎么了?”
“你觉得?谁会在乎这点破事?”
“江凛会?”
“博昭然会?还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些弟弟妹妹会?”
“还是你担心他们的父母会因为你们家这档子破事会让自?己?的孩子远离你和江凛?”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么想的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跟你玩?明知?道江凛和秦知?珩查了这么多年还一如往常的对你。”苗观乘拍了两?下桌子,粥碗和勺子碰撞发出颤响,他音量一个劲的拔高仿佛要冲破房门,“纪眠之,你能不能别把你放这么低?”
“你把你自?己?当什么啊?”
“觉得?自?己?特高尚是吗?把我们都摘出来,你自?己?一个人去翻案,哪怕失败了你也不害怕,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没了就没了。”
被戳中心事的纪眠之不说话,眼眶通红,无意识的扣着手指骨节,锋利的指甲一下下划过皮肉,带着隐秘的痛感,直到皮肉被划开,冒出一丝血,一滴泪才掉下来,正好覆盖在伤口上,咸涩的泪珠疼的她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她也不躲,仿佛这样就能赎罪似的。
苗观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末了,蹲在她身边,祈求一样带着后怕,尾音都发着颤抖,像是纪眠之把平安扣卖了给他治病的那时候,抓着她的手,“纪眠之,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我没办法接受连你都要离开了。”
“你想想纪叔留给你的信,阿宥,算我求你了行?吗,我们别那么急。”
濡湿的眼睫遮挡住视线,纪眠之擦了一把泪,眼睛盯着桌面一点失焦,唇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面上闪过一丝挣扎和动摇,声音沙哑却微弱,“可?是我不能拿着你们的以后去赌,我背负不了那么多的,观乘。”
事已至此?,苗观乘不再劝她,转而发了条讯息给博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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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第一个周之后,京港的天?在初雪过后愈发冷了起来,纪眠之穿着厚厚的棉服,裹着帽子和围巾,独自?一人开车到悦庭。
明明只是半个月没回来,却恍若隔世,她把车钥匙放进口袋里,伸手摁了指纹拉开门。
整个房里到处都是冷的,下了一场雪之后,阳台的玫瑰花好像更枯败了一点,旁边的石榴树也是。
纪眠之把包随手放在沙发上,径直上了二楼。空余的行?李箱都在衣柜最上面的那一格里,她够不太到,搬过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伸手拉了两?个空的箱子出来。
两?个大箱子并排着被打开,她拉开衣柜,把自?己?已经穿过的衣服往箱子里放。只是住进悦庭两?个多月而已,东西零零散散的收拾出那么多,她低头看了眼不太好关住的行?李箱,疲惫的吐了一口气,认命的蹲下身子准备压一下。
箱子被她塞的太多了,压了这头那边又不严实?,纪眠之破罐子破摔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往箱子上压,还泄气的想早知?道当时听江凛的买拉链款。
行?李箱在床边摆着,她关上一个之后,又如法炮制的压在另一个较大的上面,视线平齐床脚往下落,纪眠之突然看到床下有个盒子,黑漆漆的。
她一下松了力,伸手往里探,费力的把那个黑箱子拖出来,然后抽了几张纸把手和箱子表面的灰尘擦干净,然后打开。
里面放了几个四四方方的绒盒子,她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想不会是江凛的什么宝贝吧,藏在这么隐秘的一个地方。
手下动作顿了几秒,她有点不想看了,分手了看前男友的东西算什么道理,正要关上的时候,锦盒下面压着的东西露出一角,黄褐色的,像是信封一类的东西。
纪眠之把上面罗列的六个盒子挨个拿出来,底下的东西露了出来。
几封信,落款是她的名字,江凛的字迹。
她半信半疑的拆开,是空白的。
剩下几封也是。
她想不通。
于是把目光移到那六个盒子上,盒子被一一打开,六枚款式不同的戒指出现在她眼前,时间突然过的很慢,她艰难的咽了咽喉咙,随便?拿起一个看,却是一不小心把底座也抽了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掉了出来。
依旧是江凛的字迹,有些潦草,上面是数字,731。
紧接着,纪眠之速度很快的把其他五个也拆了出来。
365,1096,1461,1826。
最后一张不单单是数字,还多了一行?字,等到了。
空气突然变稀薄,像是整个人溺进海水里,一点点收紧咽喉,五脏六腑不断翻腾着,被不断压着,往更深处走。
纪眠之愣愣的盯着那几个数字,不吭声,然后手忙脚乱的把这些信和戒指重新放进盒子里,连行?李箱都顾不得?拿,脚步匆匆的往楼下走,穿外套,拿包,临出门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的把那盆被冻死的玫瑰枝带走了。
指腹被掐出红印,车速极速翻转着,这会正好是中午休息的时间,路上人不多,连信号灯都给她让路,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到检察院,抱着盒子和花盆往秦知?珩办公室里跑。
“你怎么来了?”秦知?珩看着门口发丝凌乱,抱着一个脏兮兮木盒子和一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纪眠之疑惑的问。
一路从停车场跑到三楼办公室,纪眠之口干舌燥的,咳了几下,白皙的脸涨的通红,她把东西放到秦知?珩办公桌上,扶着腰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把盒子打开,秦知?珩看见六枚亮闪闪的钻戒也难得?惊讶了一下,“你在哪看见的?”
这语气,纪眠之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她赶忙问,“江凛什么时候买的?”
秦知?珩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回想,“一年一次吧,每次都是夏天?。”
是了,纪眠之阖了阖眼,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她猜的一点都没错。
压在戒指盒底部的数字,计算的是她离开的天?数。
坚硬的心房突然陷落一角,然后产生数道裂痕,她垮下肩膀,难得?的无措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抿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倔强的不让它?流出来。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睛,想起苗观乘的话,抬眼问秦知?珩,目光却是落在他额角的小疤痕上,“阿珩,你会怪我吗?”
秦知?珩一愣,随即了然她什么意思,摇了摇头,笑?了笑?,宽慰她,“你是妹妹,我能怪你什么?更何?况,这也算是我的工作,于情于理,我都不亏。”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昭然也没怪过你,我们都没怪过你,说什么怪不怪的。”
纪眠之紧了紧牙关,头颅很低,声音很轻,“可?是没有我,江凛就不会查,你也不会帮他,就不会受伤了。”
“阿宥。”秦知?珩正了正神?色,“我们不分你我的,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
“我们不会怪你,阿凛更不会。”
“倒是你,我们给了你交代,你是不是也该给江凛一个交代?”
第50章
冷, 这是纪眠之下飞机的第一感觉。
纪眠之?松开行李箱拉杆,抬手把松散的围巾又系紧了些,然后把脸埋进?松软的围巾里, 伸手在路边拦了一辆车。
司机是一位看起来年岁较大的男性, 浓眉大?眼的长相, 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 “姑娘,你男人是当兵的啊?”
纪眠之没想到师傅会这么问,一时间愣住几秒。
师傅笑笑,解释道, “这不是临近年关了,去部队探亲的特别?多, 这不今天又遇上你了。”
“当军嫂可不容易,当边防军的军嫂更不容易,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 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业看顾不上。”师傅见过太多红着眼又?红着眼走的人,来之?前大?包小包, 临走空落落的落着泪在车上哭一路。
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闲聊,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一路向西走, 长长的没有尽头的一条路, 到后面连个?人都?看不见,偶尔会有几辆车从对面行驶过来。
她是第一次来新疆,手里的导航被她开着一路, 好在司机一直按地图行驶, 提心吊胆了一路,等到拐过一个?大?弯, 看到熟悉的标志,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边岗哨查的极严,查完身份后又问是来干什么的,还好纪眠之?临走之?前回了趟基地,林队长告知过这边的领导,等岗哨打电话确认过之后才放人进?去。
折腾这么一阵子,人都?冻僵了,鼻子也红红的,纪眠之?把整只?手缩进?袖子里,露出两根手指拉着行李箱慢慢往前走,一边打量着两旁的建筑。
和京港差不多,又?差太多。
寒风直冲脑袋去,她被吹的头疼,开始低着头走路,还在心底盘算着一会见了江凛怎么说,结果迎面撞上一个?人。
“哎哟。”大刘也没看路,低着头发短信,哪成想被人撞了正着。
纪眠之吸了两下鼻子,把围巾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一整张脸,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刘先看到她的行李箱,以?为是谁家的家属来了,也没什么脾气,抬起头正打算说个?没事,结果看见纪眠之?那张脸人都?懵了,两只不大的眼睛都睁的圆溜溜的。
“嫂子!”他记性好得很?,又?加上江凛发过朋友圈,照片上的人一下就对上了。
这回轮到纪眠之愣住了。
四通八达的路上没什么遮挡,风大?天冷的,大?刘忙不迭的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嫂子是来找凛哥的吧?他一大早出去办事了,你先去他宿舍待会,他来的突然,自己住一个?屋,空间大?着呢,单人间。”
大?刘放在桌子上的生姜红糖水还冒着热气,纪眠之?喝了小半杯后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偶尔环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一张床,一张桌子,开放式厨房,有个?大?木质衣柜,还有个单独的卫生间,单人宿舍的标配。
行李箱还立在她脚边,她想起箱子里的东西,惊呼一声,忙蹲下身子把箱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把那盆枯了的玫瑰端出?来,跟个?宝贝一样拍了拍盆壁,又?勾兑了一些温水浇花,然后托着腮满脸愁容的盯着它。
江凛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他以?为自己是这几天没睡好有了幻觉,揉了揉眼只?当是错觉继续往里走。
脚步声沉闷,纪眠之?自然也察觉到了,猛地一起身,勾倒了桌上驱寒的生姜红糖水,粘腻的热水一下洒在她手背上,连着米色的毛衣袖口都染上了点红。
端过来的开水这会还没完全凉下来,洒在手背上还是有点受不了,她起身把手臂悬空,另一只?手拎着袖口。
江凛这会脸色也变了,比刚进?来那会更冷了些,下颌紧绷,唇线平直,扫了一眼她有些发红的手背,没好气的问,“你来干什么?”
纪眠之一听这话眼眶霎时间就红了个?透,脸色唰一下白了。
手上的热意褪下,转而就是红糖水的粘腻感,她低着头,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声也不吭,在飞机上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再见到真人的这一刻戛然而止。
气氛冰冷沉谧,半个?多月没见人,江凛看着一步之?遥瘦成纸片人的纪眠之?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想起她说的那些伤人话,捏紧了手掌愣是站在原地四五分钟才?铁青着脸大?步迈向前抓着纪眠之的手腕往卫生间里走。
刺骨凉的水打在一小片红透的皮肤上,周遭都?安静的让人心悸,洗手台前的镜子折射出江凛的一角表情,纪眠之?微微动了下手腕,小声说,“好了。”
话落的那一秒,江凛接着就松开了手,连一秒都?不想多握,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纪眠之?也挪着小步子跟了出?去。
桌上的水杯被江凛扶好,粘腻的红糖水也一并被湿桌布擦去,桌上的那盆干瘪的枯玫瑰枝被江凛正往地下放,动作一点都?不怜惜,碰到地面上发出?的那一声清脆响跟打在纪眠之的心尖上一样,又?涩又?疼。
她又?端起来,放到离江凛比较远的窗边,可能是怕花被冻死?,欲盖弥彰的还把严丝合缝的窗户又紧了紧。
一连串的动作看的江凛莫名火大?,进?门这么久就跟他说两个?字,然后摁着那盆早就死透了的花在那收拾,他又?说话,声线一如刚才僵直,“过来。”
纪眠之听着他有点秋后算账的声音,咽了咽口水,走到他面前,抬眼看他,露出?不尴不尬的一个?笑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摆。
江凛生了这么多天的闷气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缓解,他一下后退,把衣摆从她手里挣脱,紧接着又拉过她的行李箱,抬手看了看手表,轻描淡写的开口,“一会有车来接你,送你去机场。”然后迈着长腿往外走。
纪眠之?蓦地睁大?双眼,三两步追上去,抓住自己的行李箱,固执的停住脚步同他僵持,“我不走,我就在这住。”
“你一个?前女友名不正言不顺的住我这算什么?”江凛又隐隐加重了些力?道,目光却是一瞬都没从她身上移开。
“不......”牙齿紧紧压着红唇,纪眠之?脑子一抽,嘴巴一快,“我提的是分开,不是分手。”
讽刺的一声轻嘲从头顶上方漂出?来,江凛眸光冷了冷,松开手,“那你觉得什么算分手?”
“纪眠之?,没有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