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健谈的程祈,此时也少话。认识许喃这么久,他自认为了解她。许喃是个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的人,从不会互相影响。台里新节目的任务繁重,却不值得许喃忧烦至此。
等红灯时,程祈盯着正前方,指尖扣了扣方向盘,突然开口:“是他吗?”
“是谁?”许喃放空的思绪回神,落在虚空的视线聚焦,在车前人行道的匆匆人流中扫一眼,看向程祈。
程祈神色平静,探究的目光直直地落过来:“你一直在等的人。”
许喃后知后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许喃……”只叫了个名字,程祈便失声。
李衡做了四年卧底,又为了不牵连家人只身在千里之外隐姓埋名呆了五年。他在缉毒上奉献的九年青春让程祈说不出半点诋毁的话。
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哪容许他肆意评判。
他越发理解了许喃的执着,任谁年少时遇到过这样一个人,都很难轻易忘记。
但——
车子缓缓停在餐厅外,傍晚的商圈人流集中,繁华喧闹。程祈选的餐厅环境雅致,菜品精美,是近来广受好评广告语写着适合约会的餐厅。
程祈从餐厅明亮宽阔的大堂收回视线,边解安全带,边郑重其实地对副驾的人说:“我不会放弃的,许喃,给我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许喃深深地看他一眼,难以置信地问:“你认真的吗?”
“嗯哼?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
“……”
和李衡不愉快的谈话,也算是划清了两人的界限,尘埃落定。
但……李衡在许喃这里,永远不战而胜。
程祈庄重的神色在许喃如临大敌的警惕下,渐渐散开,眼梢挂上笑意,好似刚刚那句“公平竞争”真的只是一句玩笑。
他往后一仰,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说:“承认吧,你还是没有放下他。”
程祈靠在颈枕上,朝副驾歪歪头,真诚建议:“既然没放下,那就再尝试一下。不管结果如何,才能更轻松地走下去。你现在这样子,太累了,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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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周,孟澄西进组前特意帮许喃攒了次聚会,说是叫了李衡。但许喃以工作忙为由拒了,工作确实忙,《守护北央》和《喃喃夜话》两档节目都离不开她,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琐事,许喃已经连着三天都在加班了。
不过周五,许喃带着原灿去了趟派出所,就节目和所里的相关负责人简单开了个会。
李衡是派出所推举出来的代表发言人,自然在场。
会议满打满算两个小时,信息量巨大,原灿在团队中作为许喃的助理,负责此次会议记录,开完觉得头都要炸了。
从所里出来,原灿才想起来忘记提前叫车了。
“让李衡送你们回去。”所长贴心地安排道。
原灿停下在出租车平台叫车的操作,扭头见李衡已经拿着车钥匙过来,她下意识看向自己身边的许喃。
许喃头也没偏,恍如没听到般,注意力落在手机上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工作。
作为许喃的学妹,原灿听说过许喃和李衡学长被人津津乐道的爱情“细节”,可没见过学长本尊,就算在校史馆里见到过照片,如今也忘记了。今天来所里开会,会议开始前闲聊时,才对上号。
当时原灿明亮的闪着八卦情绪的眼睛没等眨巴几下,便注意到许喃对此事的态度十分冷淡。
因此,原灿虽有八卦,却本着敬业的态度,没有表现出来。
不能给电视台丢脸不是。
许喃没应,原灿爽快地应了:“麻烦学长了。”
李衡一点头,从许喃身边经过时,头都没偏,往车子停放的方向去。
他脸色冷峻,肩宽腿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体型精悍有力,散发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荷尔蒙魅力。
让原灿找到些辛苦工作的精神慰藉。
她毕业后昔日的男同学不少发福的,电视台的同事坐办公室久了也难免身型走样,没了学生时代的矫健清爽,要出境的那些年轻老师形象好些,但跟警察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精神面貌比起来,还是文气了一些。不愧是他们附中的校草,真的争气!
许喃工作时,很难被外界的声音影响,这会收起手机,见原灿双手合抱,一脸花痴状,迷茫:“叫到车了吗?”
许喃适才回神,解释李衡要送她们的事。从许喃和李衡两人除工作外零私人互动的迹象来看,更像是昔日情侣重逢后不相往来的桥段,原灿后知后觉自己刚刚不过脑子答应的行为太过草率,迟疑片刻,试探地问:“会太麻烦学长吗?要不我现在打个车吧?”
说话间李衡已经坐在车里,点火往这边开了几百米,停在俩女生面前。许喃看到,神色无波无澜地,回原灿:“没事,上车吧。”
见许喃神色如常,原灿适才松了口气,心想是自己过度脑补了。
公家车前后两排,原灿自觉地开了后座的车门,见许喃矮身跟进来,往里面挪了挪,忍住没问许喃为什么不坐副驾。
车子驶离派出所,汇入主干道。轿厢里安静得过分,没有人说话。
不是车流高峰期,道路宽敞,车辆畅行无阻。
李衡几次借着左右侧的镜子观察后方的车辆,有一辆桑塔纳从派出所便跟着他们,这一路自己快,它也快,自己慢,它也减速。这个时间车辆少,对方的行径尤为可疑。
路程过半时,李衡拨通了一个电话:“去调两分钟前国京路和尺北路交汇口的道路监控,定位一辆桑塔纳,车牌号是……”
他声音沉稳,报出车牌号。
许喃视线落向驾驶座,听他语气不对劲,说:“你有事先忙,把我们就近放下。”
李衡朝车后镜看眼,说:“没事。”他本能地不想让许喃担心,但顿了下,又觉得例行询问是情理中,才道,“你从电视台到派出所那一路,有发现可疑的车或者人吗?比如跟车、尾随。”
许喃还没等说话。
一直关注着两人聊天的原灿率先惊呼:“又有人跟踪吗?这些粉丝真是太可恶了!”
李衡抓住话里的重点,问:“之前有过这种情况?”
见许喃没回答,也没反对,原灿才说:“有的。”
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气愤,加上李衡还有个身份是警察,原灿多说了几句:“不止尾随、跟车,还给许喃姐发骚扰信息,打骚扰电话,寄骚扰快递。”
李衡还要问什么。
许喃及时补充:“已经报警备案了,台里保安和辖区民警都会持续关注,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这话的意思是不用李衡参与。
李衡朝后看了眼,没再说话。
电视台恢弘的建筑映入眼帘,车子缓缓停在石阶前。
目送两个女生下车,走近大厅。李衡坐在车里又等了会,没见周围有可疑的人或者车。
这时,小昆的电话打回来,汇报着自己查到的车辆信息。
“知道了,我现在回所里。”李衡眼神暗了暗,神色凝重地把手机丢开,发动车子,打方向盘掉头。
年岁已久的小破金杯被他开出赛车的架势,卷起尘土飞扬,呼啸而去。
第37章“几点下班?一起吃个饭吧。”
37
派出所灯光通宵亮着, 接警台不断有电话响起,醉酒的、闹事的、夫妻家暴的,凌晨三四点才消停些。
值班的民警打着哈欠端着泡面碗去接热水, 经过监控室时,看到里面的人还没结束。他探探头:“李哥, 吃泡面吗?”
李衡一夜没睡, 眼皮沉, 眉头蹙着, 没有眉目的事情让他看上去有些愁容。身上浅蓝色的警衬不如昨天板正,腰背处因为长时间的靠坐压出深深的褶皱, 袖子卷到小臂处, 领口的扣子被扯开几颗。
旁边丢着一堆提神剩的烟屁股, 烟盒瘪了两包。
看监控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李衡从起初用几块显示屏一起看,到后来觉得太慢,用投影投到对面的白墙上将数十个画面并排切到一起,同时看。
电视台附近的监控画面, 许喃小区周边的监控画面。
昨天的, 近几周的,早些时候许喃遭受粉丝尾随时间段的。
看得太久, 李衡合眼时, 仍有一道道许喃的虚影在眼前晃。
李衡没答,旁边一件警服外套动了动, 小昆半梦半醒间,听到有吃的, 抬高手臂晃了晃, 说:“给我来一桶。”
小昆其实挺能熬夜的, 以前夜班也从不犯困,小时候觉少,家里长辈就说这个习惯适合当警察,于是他就稀里糊涂考去了警校,还挺自豪的。
警校毕业后、分配来这工作,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如今李衡这堵大山挡在眼前,让小昆清晰地不得不承认,自己适合当个屁的警察。
横着数六个,竖着数七个,六七四十二个路口监控全部投在白墙上,看着差不多但处处差很多的杂乱画面,跟催眠术似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看得小昆密集恐惧症要犯了,早早地就撑不住。
好歹留了根神经,知道在工作,不敢睡得太死,期间他醒了几次,李衡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没什么表情,不浮躁,眼神冷淡,不眨一下。
要不是他时不时会敲一下键盘,暂停或者拉监控进度,小昆都得怀疑李衡会睁眼睡觉。
这得是什么定力,才能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看这么久监控。
小昆接热水时,帮李衡也泡了桶。他端着两桶面往监控室走,思索自己是不是真该跟所里打辞职报告。
用手肘拨着桌子上的杂物腾地方放面桶时,小昆猛得想起昨晚所长交代的事。
他先是递了一个缠着细绳的牛皮档案袋:“李哥,这是所长让我给你的。他说你要的资料年岁久远,早些年没有启用电子档案,部分书面存档已经损坏,保留下来的都在这了。”
又给了国内快递用的密封文件袋:“还有这个快递,也是你的。”
李衡道了谢,把两样东西接过,拆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翻了翻,快递袋则没拆,接过小昆推来的泡面,道了谢,开始吃。
神情不似看监控时的愁苦,看着舒缓很多,像是有什么困扰已经的事情有了眉目。
热腾腾的面填饱了肚子,小昆又开始想辞职的事情,自己想不出所以然来,忍不住问别人的意见:“哥,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警察?”
“为什么这么说?”李衡这时也吃完了,在撕快递袋上的易拉条。
小昆将李衡视为榜样,打算跟前辈好好聊聊:“感觉很迷茫,好像什么也做不好。前几天出外勤,一个老人捡了小孩的钱包不还,人小姑娘都急得给老人跪下了,那老人倚老卖老一直在装傻。我去了那老人根本不鸟我,怎么劝都不听,最终还是我师父出马,才解决。”
“你还年轻,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有多少能力,发多少光。能力越大的人,责任越大,也很累的。”李衡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沓照片。
“你也有困扰吗?”正说着,小昆见李衡神色凝重,当即紧张起来,“怎么了,李哥,是什么快递?”
小昆走近些,诧声:“这不是许老师吗?”
照片里拍的是许喃,偷拍。
走进电视台上班的许喃,在办公室工作的许喃,离开电视台下班的许喃,和同事出外勤的许喃,和朋友聚会的许喃。
在许喃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