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最后找到一家配合度高、硬件条件还算合适的供应商,从往期案例来看,又好像还可行。
对方的负责人叫张舒,对客户格外亲切,一口一个梁总,梁爽直说叫小梁就行,对方改叫她小梁总,每次沟通的语气听上去比对亲妹妹还亲。
前期一切谈妥,临近签合同了,张舒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通个话,梁爽说稍等。工作之后得有两个手机,她常用的果机通话不方便录音,于是换了一个安卓的,重要通话都录着,不肯随便接微信拨过来的语音。当她这样跟从前的朋友分享人生经验时,对方往往一脸诧异,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梁爽想,无非都是不愿重蹈覆辙,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里面都有他过往的人生经验,吃过的亏,踩过的坑,这是非经历不可共享的人生体验。
电话接通,录音开始。张舒让她把卡号短信发过去,还叫她放心,以后事情都交给他们做就对了。
梁爽顿时心往下一沉。
“张总,不用这么客气。项目的钱是公司出的,结果也要给公司交待,不是我个人在掏钱做事。”
张舒亲亲热热:“我呀~不认什么公司,只认我们小梁总。这个活儿我一定帮你办好了,小梁总个人我也好好照顾着。出来干活儿,相互照应。小梁总呢,也把我们当家里人就行。”
梁爽语气沉了几分,总觉得这潜台词来潜台词去,关键的事一点没说明白:“这么讲我不敢接。得先说好了,不是帮我做。是拿钱做事情,我对公司也是一样,公司给我钱,我帮公司做事。吃一家就够了,没有两头吃的道理。既然要合作,拿出的结果要给甲方一个交待。”
张舒听话听音,没再纠结,许诺说事情一定帮她做好,不给她掉链子。
梁爽挂完电话,隐隐听见链子要掉的声音。
她跟蓑衣提前打了预防针,说还有几天时间,会继续找新的供应商,能换还是要换。蓑衣问她原因,梁爽想了想,说这家做事只怕不是很规矩。她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工作,对于成本和利润都盘算得清,张舒这个报价里如果还有给她再留出几个点,他们这活儿做得,那可真是,不好说啊不好说。
但录音她没发给蓑衣,一来觉得张舒有极小概率真的只是热情好客,二来才是正经原因,吃回扣这个事情很尴尬,一旦拿到明面儿上来说,过往的信任就都容易被打破。
这次没拿,从前呢?下次呢?
人心这个东西,经不住猜度。
她也不想在蓑衣面前邀功给自己立一个正直人设。刚正这种品质,就像是内裤,最好有,有的话比较安全卫生。如果个人爱好不穿,那就得提防着别被人看见,不然就招人报警。但穿了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尤其撩闲露给别人看,多少有点变态了。
根据神秘的宇宙运行规则,担心发生的事就一定会发生。下属也有敏锐的,给梁爽截了一张图,说张舒他们果然也是个转包商。发来的表格里还有原供应商的水印没改。原供应商梁爽一看就发现早接触过了,他们特点是价低活儿烂。做的根本不是客户要求的那一套。什么有质量的内容都出不来,主打找水军刷数据。就算合同里有约定达成效果,在数据层面,竟然也过得去。你就是拉去法院开庭了,数据还真是实打实能给你做到。服不服吧你就说。但这么做事,只要客户的负责人不想吃回扣,是决计不能过关的。
现在链子终于掉了,梁爽竟也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对他们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可放在面前的事怎么做呢?最差的结果是跟客户说这单做不了,赔一笔毁约费用,金额她跟法务算了一下,觉得也能接受。她估计蓑衣也能理解,因为这种忙碌情况下,找供应商转包就是不合适的,蓑衣不信邪,可不就有问题么?
但就是憋屈,非常憋屈。她不想在自己手里出现被搞砸的事。又开始满世界找新的供应商,电话打到耳朵发烫。
另一边徐迪下班去蹦迪,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合适的有美好肉体的下班去处,结果苏承骏这厮要换驻地,他也不得不跟上。
临走前聚了一些同行出来喝酒,大家都很清楚彼此的工作是个什么德行,讲起话来并不顾忌。有个面孔生点的人跟徐迪搭话,说你要去那里呀,那里蛮多封建余孽,工作风格都特别强势,还受廉政作风影响,端死了哦。前几天我们一个老板想塞回扣还被怼了。
徐迪热衷于所有八卦,赶着打听细节,一听就猜这人准是梁爽。
他回去把这八卦倒手给苏承骏,苏承骏一听:“他们怎么找了那家做事?”
徐迪道:“这块业务靳总那边做的不多吧,临时找的估计是。”
苏承骏道:“咱们之前合作过靠谱的那家,你给梁爽介绍着备用吧。”
徐迪:“哟,老板,你这甲方当的。”
苏承骏:“怎么着?”
徐迪:“没有,夸您到位。”
苏承骏:“好的。”
徐迪察言观色:“我去给梁太后进贡供应商了,要提是您授意的吗?”
苏承骏:“不用。”
徐迪:“好的。”
但机智如徐迪,等了三秒没动,苏承骏果然又发来一句“等等。”
徐迪:“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