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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爽想起当初和裴雪舟之间的一些小事,这些被她小心收藏好,从不跟任何人提起。
  今日顾盼提起来,她却觉得有了一个好的诉说对象。好像那些陈年旧物,摊开在阳光下翻晒彻底,杀杀菌,它们就会变得洁净和干枯,再被束之高阁的时候,像失水的标本那样,长不出任何新的东西了。拥有一种无害的静止状态,再也不会有可能,也再不会变坏。
  “不是喜不喜欢,是我发现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梁爽要了两瓶酒:“知道是什么让我明白这件事吗?”
  顾盼看着她,梁爽道:“他有一次征求我意见,想给他妈送一条丝巾,问我的想法。”
  梁爽发现时隔数年,她比自己想得平静:“我当时选了,然后桃宝给他截了图。裴雪舟夸我眼光好,他很有技巧性地没有继续下去这个话题。我以为我的建议被采纳。后来你猜?后来我在他妈妈的微博看到了照片。”
  顾盼皱眉:“噢,林总……”
  “是,”裴雪舟的父母都很优秀,父亲是个学者,有家学渊源,母亲是位颇有影响力的企业家。这不是什么秘密,梁爽去看过她的微博很多次,是一位优雅又有见识的女性:“然后我看到她晒的母亲节礼物,是宝格丽啊姐姐。”
  顾盼收回目光,她感觉啤酒的气泡堵在自己的嗓子眼,让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可能再看觉得那不算什么,对当时我的来说……我希望裴雪舟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希望我当时瞎了没有看手机回复他。”冰镇过的酒吞下去,酒液顺着喉咙下滑,好像可以把整个人都降低两度,使她获得自己没有的冷静,“我知道致富有先后,人各有命,这都没什么,可是,可是……我二十岁那年因为这件事想把自己埋起来。”
  顾盼伸手来搭在她的手上,半晌后说:“可是学长不会在乎这些。他该有的都有,你有没有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
  梁爽抬头对她笑了笑,然后摇头。
  顾盼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短暂的失语,而后她也沉默了。
  她只想表达一次学生时代未能见证圆满的遗憾,却猝不及防被拉进更现实的话题里。梁爽没有跟她说的是,后来工作的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给自己买了一条宝格丽的丝巾。但没有怎么戴出去过,戴出去其实,也没有人会认出那是宝格丽。当时她或许只想证明自己也可以拥有,也有鉴赏它的能力。
  “我不能说不懂,”顾盼轻轻叹气,“父母还算给我了帮衬,可是跟本地有房的比起来,我也差很多呢。不知道何时才能在这个城市里立足。花钱之前总不免要想,我是图个今天高兴呢,还是存着以后用更好。谁不羡慕那些出生在起点的人。但我就是觉得……你们都没走出那一步,实在是……你们俩,但凡有一个人,稍微不那么拘着,也许就不一样了。”
  梁爽撑着脑袋听她说。
  二十岁的时候希望遇到白马王子是真的,可她那时不希望王子出现的时候,看到的自己是灰姑娘。那时她只有二十岁,恨不能在裴雪舟眼里自己会发光。任何一点窘迫被裴雪舟看到,她都会无地自容。梁爽可以坦白跟辅导员说家庭有问题,需要帮助,不觉得羞耻。但是裴雪舟不行。她那时真的喜欢他,没办法向他抖落自己想藏起来的另一面生活。
  顾盼已经懂了,只是有些意难平:“不说这个了,我们是局外人。只是没想到你们真的连话都没说开过。没有到一起去面对问题,没有机会知道对方的想法。”
  梁爽摇头笑了:“是啊,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他是怎么想的。”
  裴雪舟也依然是隐约的,矜持的,为什么是我非得听懂他的暗示呢?他也从未明明白白问过我,喂,梁爽,跟我在一起吗?或许那不是他性格,或许他也还没喜欢到要明说的地步。两个人都如此踌躇,没走到一起,那可真是,太正常了。
  从前她对裴雪舟只有遗憾,至今不怨。只是她清醒地认识到了那是一个云端之上的小王子,他大概不明白凡人的世界。他有一个优雅的三代共读于一个高等学府的梦想,在等梁爽走进去。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横亘天堑,那个一无所有把自己看得很低的人,只靠着他的目光,是走不过去的。
  吃完饭,顾盼有朋友来接她,梁爽要自己打车回去。顾盼不肯,非要看着她打电话给钱川来接才放心。
  梁爽无法,给钱川打了电话。她猜钱川可能会觉得有点烦,不过钱川依然来了。挺客气跟顾盼打了招呼,把梁爽扶上车。他在后座让梁爽靠在他怀里:“怎么喝那么多?两个女孩子,不知道危险么?”
  梁爽笑嘻嘻去捏他的脸:“没有,只是顾盼不放心,我完全可以自己回去。”
  “下次不要这样了,大晚上的,也不安全。明天还得上班。”
  钱川确实有些烦躁,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下班快到家,临时改换了地址,又打车过来,一路折腾。梁爽察言观色技能很强,小声道:“不好意思啊,下次我自己回就行了。”
  他又有些内疚,把梁爽的手捉在手心里,话音软了下去:“你一个人不安全。”
  梁爽笑了起来:“那谢谢你哦骑士先生。”钱川被她逗乐了。梁爽觉得有点没意思,她闭上眼睛装睡,回去之后话也不多。钱川以为她是醉酒后的反应,自己心情好起来之后去找梁爽说笑,梁爽反应并不主动,看起来有些木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