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痴痴的笑容,不仅让婆婆说她不知矜持,还惹来了西邻家的儿子觊觎,那儿子总以为婴宁对他笑,是对他示好。他整日趴在墙头上看着婴宁的一举一动,眼光里尽是下作的神态。”
婴宁讲到这里的时候,老人伸手打断了她,说道:“女娃儿,你所讲述的故事和我所记述的完全一致,这样可不能作数。”
“老头儿你莫急,从现在开始,我所讲述的故事,会与你所记述的完全不同。”
“婴宁将那西邻儿子的事情告知婆婆,可婆婆却咬定是因为婴宁放荡。若不是婴宁整天对他痴笑,他又怎么会起了歹心?”
“婴宁得不到婆婆的理解,便去告知王生,谁料王生也与其母沆瀣一气,一口咬定是婴宁的不检点招来的祸端。”
“婴宁心里虽然难过,但也不敢哭出声来,生怕狐仙的哭声给这家人带来不幸,所以她只能继续笑着,毕竟这家里有她心爱的王生。”
“一天晚上,婴宁正在院中种花,忽听得一人翻墙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就要行那不轨之事,婴宁本就不是凡女,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那男子只感觉下身剧痛,定睛一看,怀中居然抱着一截枯木,枯木树洞里有一个螃蟹大的蝎子,男子下身被蝎子蛰咬,痛不欲生。”
“巨大的惨叫声引得王家老老少少都前来围观,还不等婴宁说出什么话,这男子就恶人先告状,说明明是婴宁约自己来此行不轨之事,却又放出毒虫蛰咬他的下身,世上怎会有如此不检不点,不贞不洁,不忠不义的放荡女子?”
“从小是狐仙养大的婴宁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态,尽管她被冤枉,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痴痴的傻笑,让王生知道她没有恶意。”
“那西邻的儿子回去以后没多久就死了。县太爷知道此人本就品行不端,又得知他是毒虫叮咬而死,所以没有怪罪婴宁。”
“但婴宁的日子更加难过了。婆婆找到自王生,说这婴宁不仅整日痴笑惹出祸端,甚至还能用毒虫害人,想来自己的姐姐早就死了,不可能生下这个女儿,此女定然是妖魔邪祟,不如趁她没有杀灭满门,先把她给休了。”
“王生也是一阵后怕,自己的老婆不仅勾引情夫,还设计杀人,于是赶忙听从了母亲的安排,一纸休书休掉了婴宁。”
“婴宁本就无依无靠,如今被休,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生活,更何况此时她还怀了王生的骨肉。她不懂得人情冷暖,想不通为何曾经对自己喜爱有加的王生会忽然之间变了个人。”
“无论她怎么请求王生,王生都对她厌恶至极,婴宁脸上曾经让他动心的笑容,此刻成了王生最厌恶她的原因。”
“王生发现就算他休掉了婴宁,婴宁也赖着不肯走,于是想尽了办法,打她、骂他、羞辱她,可婴宁总带着那股让人厌烦的笑容,哪怕她已经一身伤痕,哪怕她已经饿了好多天。婴宁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终于有一天,王生给婴宁吃的饭里下了砒霜。这砒霜既毒死了婴宁,又毒掉了她腹中胎儿。婴宁到死时也不相信是心心念念的相公对自己下的毒手。”
“王生自知杀人者偿命,于是把婴宁埋在了自己后院,从此院子外面听不到她的笑声,王生只对外说是婴宁不会再笑了。可婴宁的冤魂放心不下王生,死后始终不愿投胎。每次有阴差来寻,她就钻进当时送王生的玉佩中,这玉佩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念想。毕竟王生还一直带在身上啊!”
“她想就这样守护着王生,但王生很快就纳了新妻,他的心中仿佛从来就没有过婴宁。而婴宁送给他的那块玉佩,也被他丢到了湖中。那湖中阴冷无光,她无法离开玉佩太久,所以再也见不到王生了,这一刻,婴宁才终于明白,王生从未把她放在心上。”
“从那以后,婴宁一直都在深暗的湖底呆着,她只能一直冲鱼儿笑,冲石头笑。婴宁没有失去笑容,而是丢了性命哦。”
婴宁的故事戛然而止,然后看向老者,说道:“老头儿,这篇故事够不够换一个容器?”
老先生不可置信的看着婴宁,眼神中净是疑惑:“你这故事……应当还没有结局吧?”
“不,对于婴宁来说,到这里就是结局了。但对于王生来说,这里还不是结局。”
“哦?”老先生激动的看着婴宁,“王生后来又如何了呢?”
“王生新娶的妻室心术不正,与管家私通之后卷走了家产,王生一夜落魄,连吃一碗茶的钱都没有。”
“难怪……”杜羽恍然大悟道,“一个富家少爷会给老先生讲述这个故事,原来就是为了换一碗茶吗?”
老先生慢慢站起身来,捋了捋胡子,也笑了:“老朽真是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见到自己故事中的人出现在眼前,并且亲口告诉我故事记载有误。”
“你知道我是谁了?”
“老朽又怎能不知道呢?”老人家苦笑道,“你讲到一半,我就隐约猜到了,你对于婴宁的了解,远胜于给我讲述故事的王生。老朽最喜欢的这篇《婴宁》,没想到结局却书写错了……老朽愧矣。”
杜羽插话道:“老人家,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个记录者。”
“罢了。”老先生说,“现在世人都在读错误的《婴宁》,老朽无颜以对,这店中的怨灵容器你们随意挑选,就当我给婴宁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