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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山韶家, 她是听说过的。
  韶家的长子在铉云宗掌门座下行五,因?这?份关系, 两家素来亲近。韶家最受宠的幺女,多年前?下落不明,失踪了许多年, 韶家苦寻多年不得, 一度以为香消玉殒, 没曾想竟被困在了妖域。
  思及此, 姜婵低头又看?了眼韶音。
  她年岁不大, 比起姜婵还要年幼两岁, 看?得出来在妖域过得不好, 人清瘦许多不说,精神也惶惶不安,受尽了折磨。
  对上姜婵的目光, 先是?下意识瑟缩, 又强迫自己冲着姜婵笑。
  过了许久, 还是?没忍住小声问谢怀:“枕流前?辈,何时才能?回到修仙界?”
  谢怀一愣。
  姜婵也意外地看?她:“你认得他?”
  虽说韶家与铉云宗亲近,韶音受宠, 经?常随父亲出入铉云宗,与谢怀相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姜婵意外的是?, 谢怀已脱胎换骨一遭,容貌较之?以往大相径庭。
  这?样还能?一眼识出谢怀,属实让人意外。
  韶音年幼失踪,虽与谢怀数年不见,但没觉得自己认出来有多奇怪,她耿直地指着谢怀的剑:“那不是?枕流吗。”
  二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枕流剑盈盈亮着,周身剑气锐利又温和。
  韶音呐呐:“我虽与枕流前?辈多年未见,但天下人不会不认得枕流剑,见剑如见仙,我晓得的。”
  谢怀听罢,许久未曾说话,抱着剑低垂着眼,绵延的云烟像是?顺着疾风漫进了他的眼底。
  姜婵知道他心中的郁结,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韶音:“你为何会在妖域?”
  少女沉默许久,好像自己也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只磕绊说:“那年妖潮之?乱,我随父亲平乱,圣屿殿的人趁乱抓人,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等我清醒过来,我周遭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
  姜婵低头思索:“其他人呢?”
  “都,都被杀了,”韶音面色惨白,“不过三日,便都杀了个干净。”
  姜婵奇怪:“只留了你一个?”
  这?话听着像有歧义,韶音的脸色愈发不好,她只顾着摇头,摇摇欲坠的眼泪好像就要砸下。
  谢怀开口:“你失踪之?后?,圣屿殿也在一直追寻你的踪迹,那些年只要是?年纪相仿的纯善之?女,都会被掳走虐杀,这?件事我有耳闻。”
  他看?了眼韶音,又看?了看?姜婵:“他们本就不愿放过你,她当年估计也是?因?为这?原因?被带去了妖域吧。”
  姜婵浅浅一笑:“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奇怪罢了。”
  她抬手默默韶音的头,眼神慢慢柔软下来:“若不是?因?为我,你这?些年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韶音听到后?,瞬间摇头道:“仙子怎么这?样说,是?那妖域中人残杀无辜,今日您救我出来,我还不知怎么报恩才好。”
  她咬咬唇,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面露恨意:“妖神封印这?些年,妖域圣屿殿全权交由副手负责,他,我能?活至今日,也是?他的……”
  姜婵自能?听出她的意思,先她一步虚掩她唇齿:“我说了不怀疑你,不必自证清白,过去的事,不愿提起也无需回忆,从今往后?,你还会是?关山韶家的幺女,不会改变。”
  飒飒冷风中,韶音汲取着身旁人的温暖,倏地落下眼泪。
  *
  闻涿已不在入口,妖域交界一片空荡。
  好似天地间就要发生?一场大事,冷寂的空气中也飘荡着惶惶的气息。
  谢怀:“去寻司泺吗?”
  “我知她在哪。”
  道心就是?司泺的死穴,只消闭上眼,妖神那股浓烈的恶念气息便会清晰显现。姜婵在韶音周身挥了两下,确保不会再有妖群能?近她的身。
  她实在是?太过孱弱,若非这?一路回家的信念支撑,估计早就倒了。
  “你送他和师父回去,回玉鸿的仙山上去。”
  “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去的。”
  姜婵回身看?他,歪了头:“你自己不要命,也要我师父跟韶姑娘一起赴险?”
  “我已用心决跟玉鸿前?辈取得联系,他一会便能?赶到。有玉鸿在,你师父和韶音便能?得到救治,而?护着他们,对我来说也不算难。”
  姜婵深吸一口气,瞥见一旁韶音害怕的模样,心念一动,灵力覆盖在她双耳之?上,屏蔽了周遭所有声音。
  韶音明白过来这?是?她不想让自己听到他二人的争执,便乖乖捂住耳朵,连眼睛也迅速闭上。
  见状,胸口中不断积堆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姜婵难得情绪失控:“你就不能?偶尔听一次我的话?哪怕一次呢?!”
  谢怀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却不自觉地透露伤心。
  姜婵掐着他的胳膊,用了十分?的力,谢怀却纹丝不动,姜婵声音都有些哽咽:“能?不能?不要让我担心?你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若是?你再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没有第二个玉鸿能?再为你兜底了!!”
  见她这?样,谢怀也无法再强装镇定,或者?说,从注定了姜婵要面对妖神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血丝爬满眼底,谢怀也终于发泄出来:“你既然知道这?条命是?你的,你就无法阻止我用这?条命去站在你身边。无论结局是?什么,不过是?身死魂消罢了,这?个结局,再来一次我也能?承受!”
  可我不能?。
  姜婵闭上了眼:“你如今这?般疯魔,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救命恩。”
  先前?愚钝,是?因?为丢失了道心,如今还是?这?般认死理,却是?叫人气的发笑。谢怀听她这?般说,兀自心冷了一会,肋骨下方刺痛异常,就连呼吸都开始丝丝缕缕的痛。
  感情这?东西,难道都是?这?般理不清,说不明的吗?许久之?后?,谢怀放弃了挣扎:“随你怎么说,反正?这?一趟,你别?想丢下我。”
  姜婵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不但是?我,你师父,司悯,玉鸿,这?被你护着的天下每一个人,你都别?想丢下。我们就该站在你身边,你生?,我们生?,你死,这?天下众人也该亲眼望着你陨落,记上一辈子!”
  谢怀的眼神执拗到滚烫,直烧进姜婵心底。
  “你们这?么久未归,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原来在这?别?扭呢。”
  听到声音,姜婵回身望去,闻涿与明朝越站在一起,闻涿像是?被二人的对话刺激,抱着手臂表情愤愤:“亏我们担心,烧了不知道多少千里传送符一路飞奔到这?。”
  姜婵缄默,没再继续纠结,只问:“司泺如何了?”
  “用磅礴妖力网缚修仙界,因?妖力特殊,各大前?辈都无法无法出手,只能?尽力护住下界凡人。”
  司泺的妖力就像是?不讲理的黑洞,但凡心怀杀意对她出手,灵力只会被通通吞噬。
  修仙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必定影响凡间,先前?谢怀陨落之?时,凡间聚变,众人便已对修仙之?人百般不满,如今司泺重返,修仙界摇摇欲坠,一旦战败,凡间结局可想而?知。
  本就心生?怨言,如今只怕更加慌乱,而?这?些负面情绪源源不断成为司泺的养料,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天道自知灾厄之?体并?无解法,于是?诞生?秘境,留给他们最后?的希望。
  不问嗡鸣,嗜血的性?子使它?不断震动,姜婵伸手触摸刀刃,只觉滚烫。
  “走吧。”
  *
  铉云宗上,风雪漫天。
  浓稠的血迹顺着白玉台阶累累流下,就像是?一道斑驳的瀑布。
  众人被司泺的妖力网缚,既离不开,也靠不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圣屿殿的傀儡遍布四方,围绕着最中心的二人。
  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让只有神魂之?体的司悯受创。
  司悯躺在铉云宗空旷的练武场中央,身旁就是?高大威严的他的雕像。
  他神情平静,唇角带血,手臂撑着冰冷的地砖将上身微微支起,抬眼去看?高高坐于掌门位置上的司泺。
  “真狼狈啊。”
  司泺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观赏着司悯的惨状,凉薄的眼神从他身下蔓延的血泊轻扫而?过:“我这?是?被关了多久,这?破烂的铉云宗竟变得这?般奢华。”
  修仙界众人都被困在身后?,铉云宗算是?众门派翘首,开山立派的掌门剑尊被众创,他们都眼巴巴地盯着司悯看?,只恨自己修为低微,帮不得他。
  司悯不说话,也不慌张,缄默许久,张口便是?:“你放了他们。”
  司泺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道:“今日这?风可真大啊,比你第一次杀我时还要大些。”
  “你留我一人就够了,阿婵她必会来,你放了他们。”
  一时寂静。
  还未等司悯望去,又是?一道纯黑妖力化剑朝他刺来,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又或是?恶念妖气就是?能?伤到灵体,本就稀薄的灵体更是?显得透明,好似下一秒就要原地消失。
  “你我二人好不容易重逢,”司泺起身,眼神愈发冰冷,“到头来,你惦念的还是?这?群人,这?个修仙界,是?吗?”
  “重逢?”司悯喃喃,薄凉一笑,“你我之?间,向来只有生?死,何来重逢?”
  他抬头道:“你动手吧,先前?我杀了你共一千余次,你还一次,倒是?亏了。”
  司悯没有为姜婵拖延时间,甚至没有为自己辩驳,司泺心想,但凡他肯辩上一句,哪怕是?哄骗自己,那一千七百六十二次的恨,她也不是?不能?忘。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心存死志。
  “你不救他们了?不救你心心念念的道了?”
  司悯摇头:“已经?走到结局了,如今你封印已解,道心已回,不是?你死,就是?姜婵死,能?拖到今日,我已尽全力了。”
  这?道灵体本就是?司悯飞升前?为了阻挠她才留下的。
  司泺咬唇:“你就不怕我杀了姜婵,彻底毁了这?天地。”
  许是?灵体即将消散,司悯反倒轻松,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无比畅快:“不会的,你赢不了了,从我阴差阳错被姜婵唤醒那一刻就注定了,天道是?站在我这?边的。”
  只是?,司悯望向远方白皑皑的雪色,只在心中叹气。
  最终,还是?没能?再见最后?一面……
  倏地,一片阴影投下。
  姜婵跪坐在他身后?,垂下头望着他,清浅地笑:“我尚且不能?十拿九稳的事,您就给我说绝了?”
  司悯闭上眼,身下已经?开始变透明,氤氲成一团丝丝缕缕的雾气。他只笑:“因?为我信你。”
  在此之?前?,姜婵还在跟这?个利用自己的始作?俑者?吵嘴,但眼下见他真的消散,心中的那些怒火好似也跟着湮灭。
  第6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