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怕啊,刘桂花这泼妇,她要是“晕倒”了,她会搞出什么事来。
“道歉吧。”
“就是,你要不道歉,你男人工作也保不住。”
李秀珍觉着,自己今天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失误的点太多了:一是没料到会有人去告状,二是没料到卫孟喜会杀出来,三是被狗蛋被刺一刀,四没料到刘红菊那怂货认怂那么快,更没料到侯爱琴会出来多管闲事,她明明听说卫孟喜搅黄了她儿子的婚礼,俩人可是大仇人呐!
当然,最没料到的是卫孟喜,一般女人遇到这种流言都是忍气吞声,期待冷处理后事情慢慢平息淡忘,可她却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丑事,一定要掰扯个清楚。
这种女人,真的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李秀珍回头,想在人群里找闺女,是小秋芳告诉她,只要搞坏了卫孟喜的名声,就能打击到陆广全,这样他就上不了矿业中专,陆家一家子就都完蛋!
她当时被“把卫孟喜踩在脚下一辈子”的念头给洗脑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人呢?
张秋芳自然是来看热闹了,但她看了一会儿,知道只要找出那个坏男人,虽然她也不知道坏男人躲在卫阿姨家里干啥,但只要卫阿姨能被妈妈踩死,她的好日子就会来咯,所以就乐悠悠的回家睡觉去啦。
毕竟她只是两三岁的小孩,精力有限,反正只要自己说对了,帮了妈妈的忙,她就不会再偷偷打她了吧?
是的,所有人都只知道张老太太重男轻女,眼里只有俩宝贝孙子,可没人知道李秀珍也是喜欢儿子的。
每次两口子一干架,她就会怀疑是自己生了闺女丈夫不满意,要是她当初生的是儿子,是个带把儿的,该多好啊?
她刚怀上就悄悄找神婆看过,人说她怀的铁定是儿子。可谁知八个月后生出来的却是个闺女,当时虽然失望,但看在闺女还算白胖有福气的份上,忍忍也就罢了。
可日子不好过啊,婆婆看她不顺眼,就因为生不出儿子,男人也不回家,就因为生的不是儿子,就连村里人看她也跟看不会下蛋的母鸡似的,她干再多农活,再会八面玲珑也没用。
于是,这种遗憾和怨恨慢慢的就转移到小秋芳身上,即使闺女长得再好看,即使日子在一天天好起来,可她终究是意难平。
没有儿子撑腰,她以后靠什么跟婆婆丈夫叫板?
没有儿子孝顺,以后谁给她养老送终?
她没想到,她的闺女不仅没能给她撑腰,还挖坑让她跳。
刘桂花生怕她耍赖,“听见没,你到底是道歉还是不道歉?爽爽快快一句话,别浪费大家伙时间。”
有她带头,其他人的耐心也到了极点,一个劲的催。
终于,李秀珍在所有人的压力之下,低下了头:“对不起卫孟喜同志,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你的坏话了……”
“不是说后门举着牌子跪三天吗?”
李秀珍羞愤欲死,哭着跑了。
都到这份上,证明谣言是假的,卫孟喜就知道,不用她逼,只要晚上张毅知道这事,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她当众道歉。
她卫孟喜不缺膝盖,不是一定非要她下跪,她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造谣,尤其是对一名女性造黄谣,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了,李秀珍同志你记住,以后矿区但凡是再传出任何一点我的谣言,我就只管找你——谁让你带这个头呢?”
李秀珍脚步踉跄,这……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李秀珍跑了,以刘红菊为首的几名煤嫂也准备脚底抹油,卫孟喜一指:“刘红菊同志,请等一下。”
刘红菊双腿发软:不会是她也要去后门举牌子跪三天吧?
她家男人最好面子,要是知道她要去众目睽睽之下跪着道歉,让他面子上难看,那他一定会捶死她的!
说不定还会离婚,别以为她不知道狗男人打啥主意,不就是现在手里有几个臭钱,自己又有份正式工作,心里开始想别的美事,嫌她在跟前碍眼了呗。
卫孟喜知道,这刘红菊就是个彻头彻脑的怂货,嘴巴叫得最凶,其实认怂最快,她更不需要她的膝盖。
“我就告诉几位嫂子一声,我卫孟喜的孩子,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说错了啥,你们可以跟我说,回家核实情况后我会教育,不需要任何人打着替我‘教孩子’的名号,碰我孩子一根汗毛。”
根宝的胸膛,挺得越来越高,他就知道,他妈妈可不是一般的妈妈!
她的声音没有特意拔高,可她说出来的话,就是让人不敢轻视。
经过今天这一遭,在场的人都相信,谁要是碰她孩子一根手指头,她真的会跟谁拼命。
她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实力。
刘红菊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我……哎呀,大不了以后我绕着他走还不行吗?”
“对对对,是我们错了,不该跟一小孩见识。”
“咱们以后都绕着他就就行了。”
几个煤嫂面对着这么多人的瞩目,承受着来自女疯子卫孟喜的压力,哪还有一开始的振振有词?
谁知卫孟喜却轻轻摇头:“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卫孟喜的孩子,但凡是在窝棚区被人骂了还是打了,甭管是谁干的,我只找你们。”
“啥?!”几人差点跳起来,这不是狗皮膏药赖上她们了吗?别人打的关她们啥事儿!
再说了,就卫东那小刺头,想收拾他的人多了去,怎么也能赖她们头上!
卫孟喜静静地看着她们眼睛:“你们没听错,这是虐童,是犯法的,但我怕公安来了会影响你们男人的工作,所以这账就算了……但你们今天开了这个大人打孩子的头,以后我家孩子有什么事我只找第一个这么干的。”
刘红菊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是条疯狗!明明是坑蒙拐骗还说得跟替她们着想,为她们好似的!
这疯狗的强盗逻辑,就小卫东那人嫌狗厌的,一天至少要挨十次打,那她还用不用活了,整天帮这小崽子擦屁股都忙不过来了好吗?
她还想说啥,侯爱琴却不耐烦,“都几点了还哔哔,家里孩子不用吃饭的吗?卫生不用搞的吗?看看你们那家里,再看看人小卫家,都乱成啥样了,赶紧滚回家干活去!”
“再看看你,刘红菊是吧,大人打孩子,人才四五岁的孩子,即使有不对也轮不着你个外人动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也能教别人孩子?”
“还有你,叫啥名儿来着,你自家孩子衣服都脏成啥样了,你是眼瞎还是手瘸,不会洗洗吗?”
侯爱琴早看这几个人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找不着机会教训,也怕别人说她看不起煤嫂啥的。
她是看不起她们穷,看不起她们没文化吗?
那同样是又穷又没文化的煤嫂,别人怎么就知道靠自己劳动创造美好生活?怎么就知道安分守己不造谣?
“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闲的,还来找我要救助,先救助救助你们自己的思想吧。”她顿了顿,恶狠狠地瞪着所有人,“思想懒惰,就是给你发金山银山也富不了!”
“相反,只要是勤劳的,像人家小卫,一开始跟你们一样拖家带口没文化,可人现在凭借自己的双手给孩子创造这么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你们不仅不向优秀榜样学习,还尽给人扯后腿,是巴不得别人都过得不如你们,你们才开心是吧?”
侯爱琴本来就是基层泥腿子出来的,说话也文雅不到哪儿去,骂起人来那叫一个麻溜,“以后再给我哔哔,我见一次批评一次,要是代价还不够,那就把你们男人通通拎上,我的办公室永远欢迎你们。”
嚯,那还得了?
刘红菊等人点头如捣蒜,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等,那你们打了别人孩子,就不吭不声?”侯爱琴让她们带根宝卫东上医院去,“孩子哪儿疼,你们都得负责。”
刘红菊腿一软,差点给跪了。
得吧,领导发话,看热闹的只能强行散场,有的还贴心的宽慰卫孟喜几句,有的则是打了场胜仗似的,欢天喜地。
刘桂花就是后者,她现在都快乐疯了,恨不得买串鞭炮来庆祝一下。
走之前,侯爱琴深深地看了卫孟喜一眼。她有预感,这个女同志不一般,今天做的事,或许只是未来几十年的一个小小的开端。
闹了一出,卫孟喜也累了,她就在家等着,看始作俑者能憋到哪天,不用她着急,现在整个矿区最着急的是张毅和李秀珍。
不过,在等到他们“别具一格”的道歉之前,卫孟喜先等到了一封老家的来信。
当天晚上,根花拿回一封四姑陆广梅写来的信。
信里,她先是把父母害得三嫂不得不带一群孩子远走他乡的事数落一遍,她深知老两口做的不对,她向三嫂道歉。但更重要的是,极力劝说三哥今年一定要参加高考,从父母那儿听说他快下岗了,怕他们一家子在矿区生活困难,还自掏腰包随信寄来六十块钱。
并再三交代,这笔钱不能让老头老太知道,更不能让大哥二哥知道。
这小姑子,真是歹竹堆里出了一根好笋。
最重要的是,她还说了,等寒假要来矿区看看他们,预计正月初三或者初四动脚。
信是寄到好几天的,她们今天才收到,按她预计的时间出发的话……岂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就要到金水煤矿?
第41章
陆广梅说话算话, 正月初六的中午,她坐着摇摇晃晃的长途班车,终于来到了金水煤矿。
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陆家老五, 她的双胞胎弟弟,听说是在老头老太的建议下, 他主动要求跟来的。
根花根宝最喜欢他们,兴冲冲把他们领到家门口,老五还不信,“根宝你可别骗你叔, 你爸可是工程师, 就住这儿?”
又矮又黑,关键门口的下水沟里,臭烘烘的也不知道多久没冲洗了, 到了夏天蚊子苍蝇和老鼠,不知有多少。
这可真冤枉卫孟喜了, 她一天巴不得冲洗十道, 可下水的味儿就那样, 她还放过不少洗衣粉进去呢, 一点用也没有。
卫孟喜对这个小叔子没好感, 因为上辈子帮她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广梅一个人, 小叔子一次没来看过他们, 更别说出钱出力, 现在大老远的来一趟,这么多侄儿侄女, 他居然也甩着两只空手。
倒不是说一定要他为几个孩子花钱, 可对比广梅, 又是写信,又是偷偷补贴他们,还用大麻袋扛了一袋土豆白菜苹果梨子……都是随处可见的蔬菜水果。
她的娃还真不缺这口吃的,但心意更重要。
看着老五那探究的小眼神,卫孟喜严重怀疑,他就是老头老太的“特派员”!
陆广全说日子难过下岗打钱的话,他们当时是信了,但事后肯定会怀疑,正好广梅要来,他们就把老五也推出来。
卫孟喜本来都已经在厨房切肉了,闻言顿时把肉藏起来,准备好的白米白面也藏起来,幸好今天为了接待他们还没开始卤肉。
再扒拉扒拉头发,把衣服弄脏点,红着眼出去,“广梅你们可来了,咋,是爹娘让你们给咱送钱来了吗?”
陆广梅抿了抿唇,“不是。”
卫孟喜又去扒拉那大麻袋,“这一定是爹娘让你们送来的粮食,我就知道爹娘疼孩子!”
陆广梅嘴角抽搐,“你可真天真。”
就连老五也忍不住翻白眼,这三嫂真是绣花枕头。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小窝棚吸引,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就是打扫得再干净,也不可能镀金,房子又小又矮是事实,他进屋都得弯腰低头也是事实。
再看屋里,除了床和书桌,啥也没有,连下脚地儿都没有。
陆家在菜花沟虽然不是最宽裕的,但至少房子宽敞,南北通透,有门有窗的,就连院子也宽阔平整,还是青砖瓦房……这种稻草盖的黄泥土窝棚,来场狂风暴雨,连人带屋能把你带走!
偏偏卫孟喜还要诉苦,“我跟你三哥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窝棚是跟人租的,一个月要五块钱租金,你三哥不在,我们已经欠了三个月了,你看老五你能不能先……”
陆老五以前跟她没啥接触,现在恨不得不认识她,哪有一见面就借钱的!
正好,卫东几个冲进来,身上还带着刚滚的雪泥,脏兮兮的,“妈妈,我好饿,啥时候吃饭啊?”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你去看看哪儿还有米?”
卫东瞪大眼,不过,下一秒看见五叔他就懂了,爷爷奶奶派五叔来检查他们家的日子,一定要怎么穷怎么来,于是一个反手抱住他,“五叔你快给我们家买点米吧,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我……我也,我们三年没吃肉啦。”根宝小声附和。
冬天孩子穿得多,也看不出长没长肉,但小脸脏兮兮泪汪汪,看着也不像过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