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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气很淡,却硬生生戳进他的心里。
  江止宴说:我只是可怜你,从来没有被人爱,被人喜欢过。
  32. 感同 亲生经历,才配说一句感同身受。
  江止宴说完这句, 萧启天忽然发出尖啸声,那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石剑锋的身体不堪重负, 眼睛和耳朵都已经流出了血。
  萧启天在人间游荡了好多年,人族的记载中从来没有他的名字,或许,连萧启天这三个字都是假的。
  但他的样子,却像是被江止宴说中了痛处。
  癫狂的萧启天不能交流, 江止宴被他震得耳膜都疼了,他没办法,退出了水牢。
  这地方在临仙门的摇光峰, 摇光峰上都是剑修,戾气重,能压得住牢的怨气,不过自从萧有辞继承掌门之位, 人间风平浪静,临仙门的牢也空了很久了。
  萧启天是目前里面的唯一一位客人。
  江止宴一边往外走,一边听帝天在自己耳边絮叨:我早跟你说, 你找他也没有用我虽然不记得很多事情, 但我记得他有病, 没法交流的那种有病。
  江止宴被吵得身心俱疲,头疼地摁了摁眉心。
  这位魔头大佬在被封印之前是什么性格他不知道, 但被他从陵川放出来之后,似乎有点不正常。
  他话很多。
  找到机会,就会跟江止宴聊天。
  江止宴也问过为什么,魔头帝天说:你知道封印里面有什么吗?除了魔气里的鬼哭狼嚎,就是记忆, 回忆里的人又不会跟我交流,它演得再沉痛,我看了几千年,早就没感觉了。
  不仅没感觉,还把过去给忘了。
  所以他极度渴望跟人交流,江止宴怀疑他找老婆的说辞是假的,他就是在封印里呆够了,想找个机会出来透风。
  江止宴不理会帝天,帝天就越说越起劲儿:他把魔心埋进你师弟身体里的时候,就已经把魔心炼化了,虽然不能完全利用,但手里肯定也有操控魔心的手段我们收回魔心,也没法用,只是容器从你师弟变成你而已我怎么觉得你比你师弟还危险呢?不如还是把魔心还回去吧。
  江止宴: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威胁:我觉得还是把你关回陵川去,比较合适。
  帝天立刻不说话了。
  江止宴这才继续往外走。
  他取走了萧有辞的魔心,却一直没有显露自己的身份,现在临仙门上下都盛传着一个说法。
  颜桐勾结石剑锋,叛出师门,将萧有辞打伤下落不明,现在又仗着自己占有华露浓,想要霸占掌门之位。
  江止宴没解释。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这件事情中全身而退,正如萧启天所说,他们现在控制不了已经被萧启天炼化的魔心,魔心在他身体里,魔气也在他身体里一直在不断消耗着他的修为和理智。
  最近这几天,他越发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
  走出地牢,帝天忍不住叹气:你又何必呢。
  他觉得魔心放在萧有辞的身体里挺安全的,江止宴走了五十年,也没见他生出什么心魔,不是把魔心保管得好好的吗?
  江止宴着什么急,刚把萧启天困在石剑锋的身体里,就立刻取出了魔心,比起萧有辞,他对上魔心,未必能占多少便宜。
  江止宴却轻轻摇头:不能再拖了。
  帝天不知道,在他去陵川之前,萧有辞的魔心已经有失控的征兆。
  当时他以为萧有辞是被帝天的魔气影响,才迫不及待去封印了帝天,但封印帝天之后才知道,魔心与帝天是分开的,就算他封印了帝天,魔心也在不断影响着萧有辞,萧启天也隐藏在暗处,企图通过炼化的魔心影响萧有辞。
  是什么让他一个人在天璇峰的冷雪里坚持了五十年?
  江止宴想也不敢想,年少时总以为感情很容易,只要两情相悦就能天长地久,心疼或者怜惜都来的太廉价。
  廉价到,明明已经为此付出生命,却仍旧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去陵川前一夜,他们刚刚吵了架。
  吵到无可开交,他忍无可忍,把师弟压在了床上。
  一夜颠鸾倒凤,他以为他们亲密无间了,却不知,他们之间撕开了天堑鸿沟。
  师弟那么乖巧,靠在他的怀里,同他说:师兄,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他是信了的。
  真去了以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也生气,气自己一片真心喂狗,他敢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送出去,萧有辞就敢把他的心扔进尘土里,碾碎成泥。
  去封印帝天,说没有赌气,也不是。
  可后来五十年,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终于知道萧有辞遇到了什么,才知道自己当年的心疼多么天真幼稚。
  江止宴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外面的天总是那么蓝,澄清到让人难以想象,在背光处,还有那么阴暗恶毒的人。
  胸腔里,与他相斥的魔心不断跳动着,企图脱离他的控制,他的身体里一共有两道心跳,互相拉扯,又交相呼应。
  一个人很难说自己跟别人感同身受。
  江止宴的思维有些混乱,身体被魔气影响,很难受。
  却也很开心。
  从刘家村被屠,到师门人人嘲讽奚落,再到魔心种进身体,企图争夺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师弟经历的事情,他十有八九,也都尝试经历过了。
  亲生经历,才配说一句感同身受。
  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安慰他时,说一句。
  你的痛苦,我了解。
  你的痛苦,我了解了。
  正因为如此。
  你曾经的错,我原谅了。
  我爱你,如初,如旧。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萧有辞睡得浑身发软,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懒劲儿。
  他又犯病,窝在被子里不想出来。
  外面吵吵嚷嚷传来香椿和她小竹马的声音,两人越走越近,到了门口。
  最后,萧有辞还是被从被褥里挖了出来。
  昨天晚上梦见了师兄,他心情很好,换了衣服出了门,脸上都带着清浅的笑意。
  惹得香椿一直在看他。
  萧有辞莫名其妙:老看我干什么?
  香椿道:我看着你,觉得现在好像不是秋天,而是春天到了
  小丫头年纪还小,说这话真是有口无心,她很喜欢春天,春天繁花盛开,漂亮,温暖,春天每一天,她的心情都很好,尤其是早上起床看到窗外盛开的海棠花,能维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她觉得萧有辞现在的状态跟春天的她有些相似。
  萧有辞却误会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勾起的唇角,红着耳朵尖儿转移了话题:今天早上吃什么?
  小丫头心无旁骛,被这样一问就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拉着萧有辞的手就往外走。
  小女孩儿的手心又软又暖,鲜活的气息迎面扑来,弄得萧有辞一愣。
  他不爱跟人接触,唯一一个亲近过的就是师兄。
  旁人不知道,外人跟他靠近时,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不自在。
  但被香椿拉住之后,也觉得不自在,仿佛什么一直被隔绝在外的东西贸然闯进来了一样,可短暂的僵硬后,他浑身冰凉的血忽然就温热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活了,身边的风,簌簌的落叶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想,现在自己也许可以放松一下?
  萧有辞尝试着,配合了一下香椿的动作。
  他被抓去了隔壁院子吃饭,还是熟悉的那些人,还是熟悉的热情,只是这次在应海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时,萧有辞尝试着勾了勾唇角,他扫了一眼放在门口的柴草,生疏地问道:你今天早上上山了吗?
  应海愣了一下:嗯,你有什么想要东西吗?我给你带。
  萧有辞连忙摇头:没有,只是简单的问问。
  询问对方吃了没、刚才去干什么了,是村子里常有的交流方式,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就是随便问问。
  事实上,在临仙门里,关系比较好的门内弟子也会进行这样的闲聊,可萧有辞觉得这个行为没有意义,从来不屑参与。
  也许,临仙门中的人不喜欢他,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应海笑了一下:想不到你竟然会问这种话,是,上山了,秋天到了,这个季节比较容易捡到柴火,我们要准备过冬了。
  这就是凡人的生活。
  萧有辞竟然觉得有些有趣,他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应海笑得很热情:当然可以了,明天早上我叫你。
  平淡的一天很快过去,萧有辞的经脉修复得差不多了,他的身体状况终于恢复成了一个普通凡人的水平,终于不再随时随地犯困,腿脚稍微有点力气,不用一步三喘了。
  他又开始缓慢地积攒灵气,丹田内什么都没有,又要从头开始了。
  这个他倒是没有很难过,毕竟上临仙门之前他就被萧启天用不知道什么秘法弄到了筑基,后来又是江鹤来把自己的修为灌输给了他。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自己修炼过。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失去了也没有那么难过。
  当了六十年天下第一门掌门,又要从头开始修炼,这感觉也挺奇妙的。
  33. 礼物 他想,这朵,他也想送人。
  刚上临仙门时, 萧有辞修炼是很勤奋的。
  后来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勤奋修炼,修为始终停留在筑基,那些被他吸收进身体的灵气没有改造经脉, 反而是被不知名的东西吸收,消失于无形后,他就放弃修炼了。
  仔细算起来,也颓废了好几十年了。
  好在那颗黑心被江止宴取走之后,他整个人清明不少, 当初怎么学都背不过的功法典籍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练气的第一步,要将灵气收纳进身体,冲刷洗涤经脉, 将经脉和身体中的杂质过滤出去。
  人间也有武道,可武道巅峰,也不过是练气水平而已,就是因为凡人没有洗涤灵气, 再怎么修行,也是有上限的。
  练气在武力值上并没有厉害之处,凡人中比较厉害的, 也能跟练气期的弟子打成平手。
  但练气却是为日后的修炼打下基础, 是很重要的环节。
  天寒剑法是他自创的, 江鹤来还传给了他另外一套心法,名为春风拂槛, 与华露浓是一起的。
  春风与寒气不容,萧有辞修炼春风拂槛毫无进步,后来就放弃了,专心去研究天寒剑法。
  可如今,他想试试将两者兼容。
  他在临仙门上当了五十年掌门, 见过无数天之骄子,他们的天赋比别人高,心性也比别人高,很难接受自己败于他人。
  他曾经也是这样,只可惜,没有优秀的天赋支撑,只能任由自己被妒恨吞没。
  尤其是面对师兄时。
  可如今,萧有辞忽然就释然了。
  每个人都是相似的,但又是截然不同的,他大可不必在修为上与自己斤斤计较,因为他一生下来,就是独一无二的,他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东西。
  当然,别人的东西,他也拥有不了。
  嫉妒或者羡慕别人,都是无用的,他是他,别人终究是别人。
  世间大道何止三千,哪一条不能踏破虚空,度化飞升?
  萧有辞睁开眼,明月光落下,照得院中清亮,树叶簌簌,树干上停着天牛虫,枝丫之间,有蜘蛛正在结网,院落黑暗处,小老鼠吱吱呀呀窜过